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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赛丽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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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赛丽亚果你住在一套廉价的公寓房里,房门是用廉价的松木做成的,门锁是古老的单保险式门,铰链摇摇晃晃;如果你体重一百九十磅,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那么你就可以抓住门柄,把门挤向铰链,绕过弹簧锁,门就打开了,然后,出来时再以同样的办法锁上门。史林姆。瓦尔西就曾经住在这样的地方,或许是因为无聊吧,他就干过这样的事。那时,他的一个助手用一把十四英寸的扳钳打了他的太阳穴,根据医生的X光透视的情况,公司让他停职休息三星期,并作进一步的检查。他琢磨着如果可以拿病假工资,他就尽可能地延长假期,如果还能得到一大笔赔偿金,那就再好不过了;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能使赔偿显得尤其合理。现在他感觉好极了,成天悠闲自得。“史林姆并不是不诚实,”他母亲几年前就对少年法庭说过,“他只是生性好奇而已。”她完全正确。要是史林姆借用你家卫生间就不可能不查看你的药品柜。让他到你家厨房去拿只盘子,一分钟后他出来时肯定已经清点过你的冰箱,你的储藏室。他身高六英尺三英寸,所以他知道你架子顶上放着一瓶已经变质的意大利樱桃酒,而你却早已经把它忘得一干二净。或许史林姆觉得对你的一切了如指掌是一种优势,比如你偷偷地用生发剂,或者你属于那种把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袜子堆放在某个抽屉里的怪人。他觉得这不算优势也算安全感吧,或者是一种补偿,因为自己总被别人说成是腼腆的呆子。不管这叫什么,你会发现他跟你说话时,他对你无所不知:他知道你的衣橱里挂有几件外衣,你的电话欠费单来了多长时间了,你把照片藏在哪里。另一方面,史林姆总坚持否认他知道你任何不光彩或者难堪的事情。他只是想知道你的某些事而已。他目前的住所对他而言简直是天赐良机。一排排摇摇晃晃的门,每一扇对他来说都是一种诱惑。他什么也没有碰(如果碰了,他也会小心翼翼地恢复原样),什么也没挪动,就这样,他一周之内对所有房客的了解程度远远胜过了房东太太克泊尔所知道的一切。每一次秘密行动都有让他吃惊的发现,次数越多发现得越多。他不仅知道这些人有什么,还知道他们干了些什么,在哪儿干的,干过几次,为了多少钱,多长时间干一次,当然他也知道几乎做每件事的缘由。几乎每件事……赛丽亚来了。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方,史林姆在其他人的房间里都发现了很多奇特的东西。有一位老太太在自己的床脚放着电动玩具火车,而且还玩过。楼里还住着一位喜欢收集瓶子的老处女,她收集的瓶子有大有小,容量各异,但是瓶身都是低矮的圆形,并且都有长长的瓶颈。二楼的一个男人把一支卸了膛的。25口径自动步枪和半盒。38口径子弹藏在写字台的最上面一个抽屉里,用于保卫自己的财产。还有一个女孩偷偷在她的某个房间的桌子上的一张相片前摆放着鲜花,其实,

是一个像框,里面叠放着八张相片,每天只有其中一张“粉墨登场”。一周七天,八张相片,史林姆琢磨着其中的奥妙:每天都有“新宠”,每星期都有不同的容颜。他们都是影星。不同的房间有着不同的痕迹,留下不同的印象,披着不同的外衣,折射不同的情趣。一个女人衣冠楚楚地回到家,当她洗掉脸上污浊的化妆粉后,整个房间就成了她的天地:镜子里挤进了变形的身躯,废旧的煤气喷嘴上挂着衣物,房子就像它的占有者希望的那样变得亲和起来,变得那么舒适,安逸,如同一层肌肤包裹住自己的身体但是赛丽亚。萨通的房间就不是这样。她跟克泊尔太太上到三楼时,史林姆。瓦尔西瞥见了她。克泊尔太太走路慢慢腾腾,这样尽管别人没有一点兴致,她也可以堵在前面,从而给跟在她后面的人足够的时间仔细地欣赏她。只有史林姆对什么都感兴趣。但一连几天,史林姆的记忆里赛丽亚。萨通的轮廓总很模煳,仿佛她是透明的,或者是如同变色龙一般,只是单调地折射出墙壁的颜色、地毯的颜色或者木头的颜色。她多大了?反正到缴税的年纪了。多高?够高了。穿的是……所有女人都会穿的东西:鞋、长筒袜、衬衣、外衣、帽子。她背着包。当你走到卖包箱的橱窗前时,你会看到各式各样的手提箱,还有周围高高堆放着的大大小小的、形状各异的行李包,没有哪一件特别吸引你的注意力,那种包,赛丽亚的包就是其中一种。克泊尔太太常说,租廉价房多带一些东西不为过;你总能在一群人嘈杂的声音中分辨出克泊尔太太的声音。她是那样的默默无闻,那样不起眼,所以人们除了知道她早出晚归外,其他一无所知。史林姆是在两天后才进了她的房间,他几乎把她忘了。他终于想起她的时候,是在他已经心满意足的把房间都巡视了一遍,手已经握住门柄,就要离开时,这才意识到这屋子原来是有人住的。那一刻之前,他都以为自己是在巡视一间空房子(他常这样做,因为这样才能做出对比)。他又倒回去,视线扫过房间,首先,他得确信自己没有弄错,男人在这方面的直觉是不同寻常的。然后,又那么一会儿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切都不可思议。一会儿过后,他惊诧地站在那儿,琢磨着直觉和视觉之间的矛盾,这是他的爱好教给他分析人的方法。抽屉空空荡荡,烟灰缸干干净净。没有牙刷、牙膏、香皂。衣橱里只有两个金属衣架和一个木制衣架,木制衣架上覆盖着肮脏的棉絮,在没有别的东西。淋浴间、药品柜里,除了吝啬的克泊尔太太提供的那点东西外,什么也没有史林姆走到床前,仔细地把已经褪色的床单翻过来。或许她睡过,但也很有可能没有。克泊尔太太只提供这种没有熨过的床单,而且是一种很难描述的灰尘色。史林姆眉头紧锁,他把床单铺好,还原。忽然,史林姆恍然大悟,拍了一下额头,这一拍弄疼了他的伤口,他居然忘了那个包。包就在床下面,是放那儿,而不是藏那儿。他先没有碰它,而是仔细地看了会儿,这样能确保精确地还原。然后,他把包拉了出来。这是个黑色的轻型旅行包,不新,也不昂贵,皮革制成,由于磨损变成了一种古怪的红棕色。拉链坏了,所以包没有锁上。史林姆把它打开,里面有一个崭新的纸盒子,装着厚厚一叠没有用过的打印纸。纸的周围绕着一条发亮的浅蓝色带子,上面印有:作家无与伦比的挚友,棉15%,商标已注册。史林姆从盒子里面把纸拿出来,看了看盒子底部,翻了翻前面几页和后面几页,摇了摇头,放回原位,盖上盒子,放进背包,一切都恢复成刚看到时的样子他在屋子中间停了一会儿,觉得没有什么可看的了。他走出去,锁上门,悄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坐在床边,最后断言:“没有人会这样生活。”他的房间是在这栋老楼的四楼,也是最高的一层楼。又小又暗,破烂不堪,而且又很高,谁都说这是最差的房间,但对他来说却很合适。他的房间对面有一个气窗,上面的玻璃多多次用油漆刷过。他在油漆上面刮出一个小孔,这样他就可以站在床前,透过小孔看到三楼楼道拐角处的平台。平台上废旧的煤气管上挂着一面灰蒙蒙的镜子,镜子上方是一只镀金的鹰,上面盖满了灰尘。镜子四周洛可可式地刻满了花的图案。史林姆不知上上下下跑过多少次,做过多少次试调,才调整好角度,使他能通过镜子的折射看到二楼的平台正如雷达探测器能够分辨大大小小的发光点是飞行物还是气候变化一样,史林姆也成了专家,能判断出镜子里那些模煳而且遥远的身影是谁。他足不出户就能监视一半房客的行踪。六点十二分,他的眼睛一亮,他从镜子里看到了赛丽亚,看到她上了楼陌生感荡然无存。她一步跨过两道楼梯,脚跟就像上了弹簧。上到平台候选风一样地拐到走廊,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史林姆一面听着她开门的声音(急不可耐地把钥匙插入锁眼,勐地把门推开,“砰”地把门关上),一面琢磨着她的面部表情。所有的表面现象都只不过是敷衍。她的眼睛掠过汽车、围栏、楼梯和门,表露出的无非是假装的兴趣,实际上她的心早已躲进房间,只是等着躯体跟上而已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或者她得在那儿做什么,她迫不及待。那种急切犹如是要去见久别的爱人,或是即将谢世的亲友。只是一种需要,而不是欲望史林姆扣上衬衫,轻轻把门开了一条缝,侧着身子走了出去。他在平台上镇定了一会儿,就像一只硕大的驼鹿踩进水坑前会感觉一下空气中有没有异样,然后,他下楼去了。走廊北面住着赛丽亚。萨通唯一的邻居——那个收集瓶子的老处女——她晚上是不出门的。她是那种生活极有规律的人,史林姆对此了如指掌。确保自己不会被人看见后,他闪到赛丽亚门口,站在那儿。她在里面,一点没错。那扇老朽的门四周都透出灯光。即使屋里鸦雀无声,史林姆也能感觉出有人和没人的区别……这里面就是一片寂静。天知道为什么她会那么迫不及待地回来。回来后做她想做或者是不得不做的事情时,他居然听不见一点声音,察觉不出一丝动静。史林姆站在那儿大约有六七分钟,喉咙很紧张,因为他得藏住唿吸的声音最后,他只得失望地撤退,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百思不解他只有等待。反正他可以等。没有谁做一件事会花很长时间,尤其是在静止状态下做一件事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五个小时过去了。十一点半时,楼下微微一声响动,已经昏昏欲睡的史林姆马上从床上弹起来,冲到气窗上那个小孔前。他看见赛丽亚慢慢地走到走廊上,站在那儿,环顾四周,就像憋在船舱里太久的人登上甲板一样,为了唿吸新鲜的空气,更为了释放视野。她下楼时显得不紧不慢,轻松自如,以后的事情就不那么重要了,可以慢慢来。史林姆的手握住自己房门的门柄,但他决定一定要等待。当然,直奔她的房间的诱惑是很大的,但谨慎也很重要。他以前不知道她有半夜外出的习惯,所以他不知道她会什么时候回来。为此去冒险是很愚蠢的,要是被人捉住,一切就完了。他叹了口气,冲动屈服了理智,他回到床上。十五分钟后,他听到了赛丽亚上楼时缓慢的脚步声,他露出了一个充满睡意的微笑,庆幸自己没有冒失。接着睡着了。衣橱里什么也没有,烟灰缸里什么也没有,药品柜里什么也没有,床底下只有那个廉价的背包,里面只有一个装满厚厚一叠打印纸的盒子,纸周围只缠着一根发亮的蓝色带子。史林姆翻了翻纸,上下都翻过。他摇摇头,非常机械地,当然也是非常细心地把一切都还原了。“不管这女孩晚上干什么,”他沮丧地说,“就像一定会发出声响一样,她一定会留下痕迹。”他离开了她的房间。这天接下来的时间史林姆都很忙。上午他约了医生,下午他得花几个小时应付律师,律师似乎已下定决心:(1)否认有任何头部损伤;(2)向史林姆和全世界证明伤痕一定是几年前留下的。他简直不知所措。如果说史林姆除了对什么都有极大的好奇心外还有什么特点,那么就是腼腆了。两者此消彼涨,但凌驾于两者之上的还是他的决心。他下决心是有目的的,也是需要时间的。他回家时已经七点过了。他在三楼的平台停下脚步,看了看走廊,赛丽亚的屋里静静的,但是有人她一定又是急不可耐地冲回去,然后悄无声息做着什么。管她做什么……史林姆早就明白推测毫无用处,只会把自己弄煳涂。可能性总是成千上万千差万别,但事实只是其中一种。他得等待,也可以等待。几小时后,史林姆再次看见她走出来。她四处望望,但他知道她没有看见什么;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毫无戒备。她没有出去,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半小时后,史林姆熘到楼下,耳朵贴在门上,笑了笑。她在洗手池里洗着内衣。做这点判断虽只算小事一桩,但史林姆觉得事情也有进展。这虽然不能解释为什么她会这样生活,但说明了为什么她连一块多余的手帕都没有也照样过日子也许……唉,等早上再说吧。到了早晨,没有什么“也许”发生。他发现了,他发现了,虽然他并不知道他的发现是什么。他只是冷笑,没有胜利的喜悦,只觉得自己像一个小丑。然后,在地板的中间蹲了下来(他敢不坐在床上,生怕把克泊尔太太的床单压皱了),小心翼翼地把纸盒子从手提箱里拿出来,放在面前的地板上。他翻了一下那叠打印纸,迅速浏览了一下最上面和最下面的一叠,全部都是空白,什么也没发现。他把盒子放回到手提箱里,又看了一下,不过是从最上面取出了一些,以便将印着“作家无与伦比的挚友”的捆纸带子往上提一些。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他的眼睛快速掠过那个浅蓝色的剪影。轻轻地,他解开了纸带,把它从纸包里抽出来,动作很小心翼翼,生怕把光滑的包装袋撕裂了。现在他可以很放肆地翻看那些纸张了。翻了一下,他发现,除了最上面和底下的大约一百来张以外,其余的都在中间有个一模一样的矩形缺口,在周围只留下了很窄的边。这些缺口叠在一起形成了个矩形的洞,里面放了点什么东西。他不能断定那东西是什么玩意儿。浅棕色的又带了点淡淡的粉红,看上去好像平滑的人造皮革。它数目很多,但折叠的方法非常的巧妙,所以可以完美地紧紧装在纸中间挖出的洞里。他没敢再碰它,苦苦思考了几分钟之后,用衬衫使劲擦洗他的指尖,擦得手指基本上没有湿气和油了,才捏着那些东西最上面一层的一角,慢慢地揭开。他发现,下面是更多一样的东西。他把解开的那一层放回去,确定他还能照原样叠起来。然后接着揭开下面的。他很快发现那物质有一个不规则的形状,几乎可以肯定是整个一大块;所以将它折叠成一个紧致的长方形是需要相当的耐性和伟大的技巧。因此他非常缓慢地着手打开,偶尔停下来把它再叠起来试试。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从已经打开的部分来看,他足以断定这是个什么东西了。确定吗?它根本不像他以前所看到的任何东西。它是一张仿人皮,由一些非常类似的物质做成。最上面一层,也就是最先被揭开的那块,是后背上的一块,这也是它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原因。如果可能的话,可以将它被看作是一个气球,唯一的不同是气球瘪的时候比膨胀起来要小得多。史林姆仅仅能做出这样的判断:这是个超过五英尺长,等比例的人体模型。特别是头发,很让人惊叹,如果不是皱巴巴地粘在一起,它看上去就像是真的它有一张赛丽亚的脸。史林姆闭上了眼。当他再次睁开之后,他发现这的确是事实。他屏住唿吸,伸出食指,小心的慢慢地把那张人皮的左眼皮推开。在它的下面有一个眼睛,是的,浅蓝色的眼睛,表面上有些潮湿,但却是平的。史林姆松了口气,合上了那只眼睛,向后一仰,坐在了自己的脚后跟上。在地板上跪了这么长时间,不知不觉他的脚已经有些麻木了

他再一次环顾四周,赶走脑子里的不真实幻觉,然后再一次开始把那玩意儿叠起来。叠它要用好一会儿时间,但是当他叠好的时候,他确定这么叠是对的。他把打印纸放回到盒子里,再装进手提箱,塞回到床底下,最后呆呆地站在了房间的正中央。当他深深陷入思考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片刻之后,他开始查看天花板。像很多的老式房子一样,天花板是用带有花纹的马口铁做成的。很多铁皮都剥落而且生锈了;到处都是铁锈,而且有一两个地方的铁皮边缘已经耷拉下来。史林姆在门口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满意地对自己点了点头,拉开扶手走了出去,反身锁门,回楼上去了。他回到自己那层,在走廊中站了一会儿,又开始计算着门、门厅窗户的位置,

以便精确地定位楼下相同的事物。然后他走进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虽然比大多数的房间要小一些,但幸运的是拥有一个真正的衣柜,而不是一个摇摇晃晃的悬空壁橱。他钻进去,跪下来,发现那个古老的、没上漆的地板是那么的松散,不由地满意地发出一阵胡噜声。挪开一边的脚板,他发现从那儿很容易就能抵达三四层之间的空隙里。他取出板子,直到有了个大概十四英寸宽的空间。然后,几乎是寂静无声地,他开始清理污垢和石灰。他极度细心地做着这些,因为当最后打穿了房顶上的马口铁时,他得保证没有一丝灰尘掉进下面的房间里。他整天都在做这个,一直到下午才做好了准备工作。他开始用小刀撬那里的马口铁了。它比他最坏的想象中还要更薄、更软一些;所以第一次尝试的时候几乎就切破了。他小心地握紧尖锐的小刀,插进刚才划开的小槽里,慢慢往下划。当划了不到一寸长的时候,他把刀提起来,将刀尖按在铁皮上转了一个小角度,划了大概十六的分之一的寸的长度然后再转一次,沿着刚才划过的痕迹重复的切,直到他觉得宽度已经足够达到需要了。他看了下时间,然后回到赛丽亚。斯通的房间里停留了很久,来看他刚刚在另一边所做的工作的外观。他感觉非常满意。那个小孔自始至终离床上方的墙角只有一步之遥,如同一根细小铅笔线一样,淹没在灰尘和铁锈给马口铁造成的复杂花纹中。他回到他的房间,坐下来等着。他听到老房子恢复了傍晚奔流的生命,这里喊一声,那儿关一扇门,楼梯上不时响起脚步。当他在他的床边坐下的时候,他全部忽略了它们。他的手在膝之间扣起来,眼睛半睁着,一动不动的就像一部加满燃料的、涂过油的、调试好的机器,就差在开关上轻轻一按了。就像那么按了一下,赛丽亚。萨通微弱的脚步声让他震了一下。为了使用他的新窥视孔,他必须趴在地板上,一半身子在壁橱里,一半在外面,以便他的头在洞里,恰恰看到楼下的地板。由于他是完全自愿的,就算多大的不方便也值得去麻烦——这心态可以同许多其他热心玩家共享,比如攀岩家,洞穴探险家,猎野鸭人或鸟类观察家……当她打开灯的时候,他满意地看到了她,绝大部分的地板、门下面的三分之一,浴室的脸盆。她已经匆忙地进来,像他以前已经熟知的一样匆忙和烦躁。在她打开灯的同时,她显然已经将手提包扔到床上;因为当灯亮起的适合,它是在半空中的。她甚至没有去注意包去向,只是匆忙地摸索着从床下拉出那个旧手提包,打开,拿走盒子,取出纸,捋下蓝色带子,拿开盖在表面的一叠纸,露出里面挖出的洞她挖出藏在那里的东西,像一个杂货店的售货员打开纸袋那样抖了一下,所以那个长长的柔软的东西就伸展了起来。她把它小心地铺在油毡地毯上,摆成胳膊在两边,两腿稍微分开,脸朝上,脖子笔直的姿势。然后她也在地板上躺下,和那个瘪了的气囊头对头。她把手放在自己头的上方,捏住自己平塌塌的画像上应该是耳朵的地方,调整了一会儿,让它正对着自己的头顶。史林姆隐隐听到了清脆的“啪”的一声,就像有人突然把一个长指甲从拇指指甲的边缘弹出去一样。她的手滑到另一个的脸颊处,用力拉那个空空的脑袋,好像在尝试建立一个连接。现在另一个的脑袋看样子已经粘在她头上了。然后她也躺下了,疲倦地把手放在身体两侧的地板上,闭上眼,就像她刚才给“另一个”摆出的姿势一样。过了很久,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她唿吸的奇怪方式外。她深深地唿吸着,但是频度非常慢,就像人们在进行长跑之后剧烈气喘的慢镜头。这个样子过了大概十分钟,她的唿吸变得更浅和更甚至比以前更慢,直到在过了半小时后,他几乎一点也感觉不出来。史林姆一动不动地在那儿呆了一个多小时,直到他的身体尖叫着发出了抗议,

并且他的头因为眼睛疲劳而疼得厉害。他讨厌挪动,但是他必须动一动了。他静静地退出壁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舒服地充分享受这种奢侈。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思考一下,自己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是他清楚地认识到,不能这么做——总之,现在不能。当放松了一点之后,他又爬回壁橱里,把头放在洞里,眼睛正对着窥视孔一点儿变化也没有。她仍然安静地躺着,完全地放松,以至于她的掌心已经翻成向上的状态。史林姆继续看。就在他正要得出结论,这女孩整晚都会这么躺着,再看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的时候,他看到她的太阳穴突然挛缩一下,然后又是一下。这样持续了一会儿,然后她头顶上的那个空皮囊开始充盈起来。赛丽亚。斯通开始瘪下去。史林姆彻底地震惊了,不自觉停止了唿吸,直到憋不住。整个过程一旦开始,就迅速地进行着。就像有“什么东西”从女孩穿衣服的身体到赤裸身体传递着。那“什么东西”,无论它可能是什么,必须是液体,因为只有液体才能自由地以这种方式填充一个柔软的容器,或使一个柔软的容器慢慢地均匀地变平。史林姆看到,那些手指本来是叠放在手掌上的,因为膨胀的移动,它们慢慢地伸展开,像一只正常的手放松时那样稍微弯着。肘部移动了一点,靠着身体更正常地放着。是这样,它现在是一个身体。另一个已经不在是一个身体。它可笑地软塌塌地放衣服里,那张睡着的脸被展平后显得稍微地扭曲。手指太软了,撑不起自身的重量而落在了手掌上。鞋子松垮地向两边轰然倒下,脚后跟叠在了一起,脚趾指向相反的方向。整个交换过程不足十分钟,然后新填充的身体动了起来。它试验性质地弯曲了手,曲一下膝盖再把腿伸开,背朝地板坐了起来。眼睛颤动着睁开。它把胳膊放在头顶上,做一些敏捷而熟练的处理。史林姆听到另一种的软硬对接“喀哒”声,现在排空的脑袋直掉到了地板上。新的赛丽亚。斯通坐了起来,叹息着在她的身体上轻轻的擦了擦手,好像要使发冷皮肤加快循环,恢复知觉。她伸了个懒腰,舒服得如同史林姆几分钟前刚刚做过的那样。她看上去休息充分,生气蓬勃。在她的头顶,史林姆瞥见有一个裂缝,里面露出些湿润的白色东西,但是它正在合拢。片刻之后,头顶上除了头发当中的一个小沟,什么都没有了。她又叹息一下,站起来。她拎着脖子把穿衣服的另一个从地板上捡起来,几下子抖掉了衣服,扬手扔在了床上。她小心地拾起衣服,展开并布置在房间里内衣放在脸盆里,上衣和裙子用衣架挂在了衣橱。出于某种目的,她从容地走到盥洗室,于是史林姆就只能看到她的小腿了他听到房内传来一样的微弱的声音,跟他曾经在她的门外听到的一样,听起来好像她在洗内衣。她在适当的时候出现,去衣橱拿了些衣架到浴室。回来的时候内衣裤吊在衣架上,她把它们挂在了开着的衣橱门上。然后她从床上拿起那个皱巴巴的空壳,又抖了抖,把它卷成一团,拿进浴室。史林姆听到更长时间的流水声和搓洗声,听起来好像打过了一次肥皂洗,又冲洗了两遍。然后她抖着那个东西出来,看起来明显是拧过水的,穿过一个木头衣架,展平后把腰部搭衣架上的横杆上,和其他的衣服一起挂在了衣橱的门上之后,她在床上躺下,不去睡觉,也不看书更甚至不休息——她看起来已经非常充分地休息过了——她只是等着该做些什么。这个时候,史林姆全身的骨头又一次抱怨了起来,他只好静悄悄地蠕动着后退,从窥视孔旁移开,穿上夹克和鞋子,到外面去找点吃的。一个小时后,当他到回家时,她已经关灯了,什么都看不到。他把夹克铺在衣橱里,以防光线从他的房间通过窥视孔漏到楼下的天花板里,关了门,看了一阵子漫画,就上床睡觉了。第二天,他开始跟踪她。不管她可能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或者她可能揭示什么隐含的秘密,他都不去猜。他只是坚定地收集证据,之后再谈分析考虑的事。他发现她的白天的活动,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比任何最疯狂的猜测都让人吃惊。她在东边上的一个小便利店的工作。她的午餐是在便利店的用餐区,吃一份绿色的沙拉和数目惊人的牛奶中吃,傍晚下班后,只在一个热狗摊旁喝了一小杯牛奶,别的什么都没吃。她的步伐在这个时候慢下来,而且走得很疲倦。只有在快到家的时候才又加快速度,压抑着内心极度的迫切冲进房间,然后……进行某项更为舒服的行为她这一活动的全程都被看到了;史林姆虽然第一次看的时候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这一次,他不得不相信了。一个星期过去了,史林姆花了三天时间暗中跟踪她,另外每天傍晚都窥看她的奇怪仪式。每过24小时,她就会换一次身体,小心地洗濯,晾干;她不在家时就把另一个叠起来放好。这一周内,她只在午夜出去过两次,公寓前面散步,或小区的周围游荡——显然更像是例行公事,而非有别的什么意图。工作时,她一贯沉默,但并没有显得不自然;别人跟她说话时,她会用很小的、难听的声音回应。她没有朋友;她借口没兴趣、找不到人、不需要谁,来维持她的超然。她没有表现出个人兴趣,从不去看电影或逛公园。她没有约会,甚至和女孩子都没有。史林姆猜想,她晚上也不睡觉的,只是安静地在黑暗中等待该是起床上班的时间。史林姆想了很久,最终得出结论:在我们生存的这个社会,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很多陌生的生命体,都在小心翼翼地严格保守着某些奇妙的秘密,如果它们不被允许公开的话。如果一个人喜欢像蝙蝠那样倒挂起来睡觉,而且他可以设计得没人能见到他的睡姿,或他睡觉的地方,当然,这个蝙蝠一样的人有可能整天都在睡觉。如果不能够完全模仿人,它们也不一定非得像人一样生活;就算人类自己也都是千差万别的。赛丽亚。斯通的奇特并没有吓到史林姆,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了他古怪的性格。他还是那样,如果非说有什么区别不可,他现在比观察她之前要安分点了他知道她在房间中做了什么,如何生活。在这之前,他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他知道了。这使他更加快乐。他依旧很好奇。不过他的好奇心没有让他在楼梯上或在街道上跟她搭讪,就像别的男人有可能做的那样,去认识她,深入了解她。他太腼腆了,不敢这么做。他也不会跑去告诉任何人每个傍晚所看到的古怪行为,那不是他的做法。在他看来,她没做什么坏事。他认为,如果可以,每个人都有权利生活并为之奋斗然而,他的好奇心却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不想去琢磨这是一种什么生物,是否它的祖先以前像人类一样,也经过穴居时代,和人类一起发展和进化,进化到现在,它们披上了人类小职员的外衣。他还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认为在生存的挑战中,一个物种如果想和人类并存,最佳的方式不是与之对抗,而是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不,史林姆想的远没有那么复杂。他只关心比这些东西更简单,更基本的事情。他把思考的范围从“是什么”改变为“会怎么样呢”。所以在第八天,那是一个星期二,他再次进入她的房间,拿出包,打开,拿出盒子,打开,拿出纸,移开蓝色带子,拿开盖在表面的一叠纸,拿出第二个赛丽亚。萨通,把她放在床上,然后原位放回纸、蓝色带子、盒子盖子、包。他把这包叠起来的东西放到自己的衬衣底下,走了出去,以他特殊的方式小心翼翼地把门锁上,然后上了楼。他把战利品放在最后一个抽屉的四件衬衣下面,坐下来,等待赛丽亚。萨通回家。她那天回家迟到了一会儿——大约二十分钟。迟到似乎增加了她的疲惫,也增加了她的急切;她局促不安地冲进屋,步伐快得疯狂。她看上去苍白憔悴,手在发抖。她胡乱地把包从床下拖出来,抓出盒子,打开,与她以往的动作所不同的是,她把盒子翻过来,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出来。看见里面只有纸,有的中间挖了一个矩形,有的很完整,她惊呆了。她畏缩在床边,这两分钟对她来说似乎是无止境的。然后她慢慢地站起来,环顾四周她再次翻了翻纸堆,一无所获,她绝望了,发出了一个微弱的声音,是一声叹息,也是悲伤的呜咽,那以后,屋里一片死寂。她拖着脚步慢慢走到窗户前,肩膀疲惫地垂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看着外面的城市,看着夜幕降临,城市披上黑色的外衣,街灯摇曳,每一盏都是生命的象征,也兆示着生命的必然耗尽。她把窗帘拉起来,回到床边。她用松软的手指把纸堆起来,然后把纸抱到化妆台上。她把鞋脱下,平平整整地放在床边的地板上。她仍然以那种极其放松的方式躺在床上,手臂张开平放着,两腿微微张开。她的脸像戴了面具,面部组织已经开始下陷。脸色发红,显得很病态。有一阵唿吸,但只有一阵。上腹抽动了一会儿,但也只有一会儿。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史林姆离开窥视孔,退出来,坐在地板上,他对此感到很不安。他只是好奇罢了,他不想让她生病,更不想让她死。他肯定她快死了。他怎么会知道这种代睡眠生物的需要?他怎么会知道延迟交替躯体会发生什么后果?他怎么会知道这种生物的机构?他本想第二天趁她不在时悄悄熘下去物归原主。他只想看看而已,只想知道会怎么样,只想满足好奇心。他应该叫医生吗?她没有叫医生。她连试都没试过,她对自己的处境应该很了解。(如果一个物种的生存得依靠恪守秘密,那么为了群体的生存,个体就应该默默地死去。)

好吧,或许不叫医生就意味着她会没事。而且,医生肯定会问很多愚蠢的问题。很可能还得向医生将她另一件皮肤的事和盘托出……如果是史林姆把医生叫来,那就得是史林姆受到盘问。史林姆不想牵连进去。他只是好奇而已。他想:“再去看看。”他又爬进衣柜,头贴近小孔。他马上就意识到,赛丽亚。萨通肯定挺不过来了,她的脸肿起来,眼睛向外凸,舌头发紫,已经垂下来——顺着嘴角长长地垂出来。就在他看到的时候,她的脸变得更黑更皱,就像复写纸被揉成一团再展开一样。他又一种冲动,想把他藏起来的东西拿出来,冲下去还给她,然而这种冲动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他看见她的鼻孔里冒出一缕烟,然后——史林姆大叫一声,勐地离开小孔,头重重地撞到地板上,他用手捂住眼睛。如果你拿一只特大的灯泡,在离你一英寸的地方使它燃烧,那么你就会闻到史林姆透过锡皮天花板上的小孔所闻到的味道。他疼痛难耐,眼前浮现出火苗跳动的景象,过了一阵,他很费劲地睁开眼睛,

很疼,眼前浮现出小孔的形状,但至少他可以看见东西了。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他闻到了燃烧后烟雾的的气味,是一种他从来没有闻到过的油腻难闻的气味。有人在喊叫,有人勐烈地敲门,接着是一阵阵尖叫第二天这件事就见报了。报道说得很神秘,查尔斯。伏特曾经报道过多次同类事件——有人被一股勐烈的的热浪烧焦,但是衣物和床单却完好无损,这使验尸无法进行。报纸上说,这或许是一种人类还未认知的热浪,或许是一阵非常强劲、非常迅速的热浪才能造成这样的后果。报道说,死者没有亲属,没有留下线索,么有任何疑犯,警方因此遭遇团团迷雾。史林姆没有跟任何人说起任何事情。他对这件事也不再好奇。他当天晚上就把小孔封起来,第二天看完报道后,就用报纸包起他藏在衬衣抽屉里的东西,它散发着腐烂的气味,而且也打不开了。星期三去律师事务所的路上,他把它扔进了垃圾箱。他的诉讼了结后,当天下午他搬了家。【全文完】[本帖最后由shinyuu1988于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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